在漫長的歷史行程中,中華民族創造了源遠流長、博大精深、自成一格的中華文明。
在應對戰爭分裂、族群差异、文化衝擊等歷史重大事件的過程中,中華民族保持了國家的統一、民族的融合、文化的和諧以及傳統的延續,形成了統一、連續、和諧的民族共同體和政治文明體,取得了世所罕見的成就。
中華文明具有極强的生命力與穩定性。 而這種生命力與穩定性的達成,既得益於相對隔絕、自成一統的地緣因素,又與中華文明自身的自洽與成熟密不可分。
數千年來,對中華文明始終抱持高度自覺與認同的中華民族,始終堅決維護中華文明的獨特性、普遍性與神聖性,體現了自覺而深層的中華文明立場意識。
從中華文明的立場來看,文明首先意味著人擺脫神成為天地中自立自主自為的存在,意味著人對自身的自覺。 世界上絕大多數的文明都是宗教性文明,與此形成强烈對比的是,中華文明最早實現了從“以神為本”到“以人為本”的轉向,奠定了以人為中心的人文立場。 夏商時期,中華文明仍保留著崇拜鬼神的原始信仰,現今傳世的大量甲骨就是古人占問鬼神的實物資料。 面對人神相通導致的嚴重問題,西周社會產生了人文主義思潮,這一思潮重新對人神關係加以思考,並進一步重建了兩者關係,神被放置於人之後,人取代神成為文明的中心。 此後,儒家繼承西周時期的人文立場,提出“敬鬼神而遠之”的觀念,明確將文明的邊界限定在屬人的方內世界,鬼神代表的宗教系統則被置於方外世界,存而不論。
人文立場使中華民族始終以人作為尺度建構文明。 在承認人的有限性的基礎上,充分肯定人作為天地之心的獨特地位,從而以人的眼光、人的標準出發認識和改造主客觀世界,使中華文明在各個領域表現出强烈的人文關懷與人性色彩。
從中華文明的立場出發,文明與野蠻的區別,不是像古希臘那樣建立在理性或者知性的自覺上,而是建立在人的德性自覺上。 由於道德自覺成為中華文明建立其文明意識具有優先地位的歷史出發點,囙此,對中華文明而言,道德並非是文明諸多方面中的一個具體方面,而是整個文明得以成立的根本標準,是中華文明的基礎與中心,其地位類似於宗教性文明中宗教的覈心地位。 顯然,以道德代替宗教顯示了中華民族文明意識與文明立場的獨特性。
中華文明認為人總是處於不同的倫理關係中,扮演著不同的倫理角色,通過承擔不同的倫理責任與他人建立緊密的關聯,由此形成規模不一的群體。 其中,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被視作最重要的“五倫”,是群體得以建立的最基本的五種關係,身、家、國、天下的四級結構也在此基礎上得以確立。
中華文明高度強調人倫的和諧,其實質表達的是對群體價值的重視。 而在中華文明的視野中,群體價值的實現亦即和諧倫理關係的達成,主要是建立在個人對倫理責任的承擔上,而非個人對權力的主張與欲求上。 也正因為如此,中華文明很早就建立起以他人為重、責任義務為先的倫理道德意識,使倫理本位與德性傳統高度結合在一起。 此後,由於這種倫理道德意識在實踐上廣泛而普遍地體現於個人在處理自己與家、國、天下等不同關係上的日常實踐之中,從而使中華民族產生了以家、國、天下為重的觀念,表現出强烈的家國情懷、天下擔當。 家、國、天下雖然規模不同,但在根本上它們都是通過倫理關係的調節,即通過對倫理責任的規定與承擔來維持群體秩序和發展的,囙此,對中華文明而言,家、國、天下是倫理關係逐級擴大的現實政治表現形式,齊家、治國、平天下是有著內在統一性的連續發展。 依循著這樣一條文明發展的脈絡,倫理本位的立場從根本上塑造了中華民族的思維方式,養成了中國人關注事物普遍關聯、關注事物變化發展的整體性思維,形成了中國人獨特的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